台湾—看海的日子 – 林东生/香港明道书院教师

 
 

这一切都和台湾有关

香港是我出生的地方,但台湾却是我经历最深的地方,提到台湾,心情就不一样。

我的梦、我的理想,我的爱情、我的苦难,我的信心、我的盼望。我曾经在此被粉碎,也在此被提升。
我是个旅行爱好者,大半生在旅行。
但对于爱旅行摄影的人,台湾有很多好题材。曾经在台北某大专教摄影,一天下课后,一个神情严肃的学生对我说︰“老师,我可不可以跟你去旅游摄影?”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接着说︰“我有一台汽车,并且装了卫星导航系统,我从高雄来,一个人住在台北。”

那时,我也是一个人住在台北郊外,没有车子,旅行十分不便,所以一口答应。他曾在社会浮沈几年,个性老练稳重,不像一般大学生的稚气,与我相处像是个朋友。

所以我们经常在假期出动,台北最容易看海的地方,就是东北角海岸,有了汽车和司机,到东北角就很容易,每逢天晴,如果碰上周末,我们就往东北角跑。那一带成为我最深的台湾记忆。

有一次,台风过后的阳光日子,我们开车到福隆附近,平常很平凡的海边,因为风浪特大,加上阳光,整个福隆海域完全换装,我拍摄许多难得一见的海浪美景。

我被美景吸引,越走越出,也许有点危险,但海浪合演一出协奏曲,视觉上是大自然的美妙律动。

站在海边的大石上,风在吹,浪在翻滚,像千堆雪,也像棉花的散落。这时我开心,因为手上有摄影机;这时我快乐,因为我会摄影。

渐渐地,东北角不能满足我们的视野,我与学生司机越走越远,从东北角顺着滨海公路就是宜兰。于是我们常常在宜兰看海,渐渐地,宜兰也不能满足视觉的要求,自然地顺着海岸往南走,进入花东地区。

花东海岸是世界级的景观,也是我深深迷上的台湾风景。

我们采取的旅行方式很特别,许多时候当天来回,车子一直开,开往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走到天黑或走到不能再走的时候才回头。

汽车旅游,汽车看海,我们在汽车上相处的时间很长,用这种方式旅行摄影,整整超过一年之久。

我一直被大自然所吸引,对于美丽的大海十分陶醉,可是我发现他不是这样,他常常沉默不语,即使在拍摄最美丽的海浪时,他似乎没有兴奋之情。事实上,他很少有笑容,如果开口讲话,总是充满负面情绪。

终于有一天,我感到无论自然风景有多美,坐在我身边的这一个年轻人,这一个迷惘的灵魂,需要我的关心!

对现实不满的人遇见不少,没有见过如此极端和矛盾。他对一切都不满,三十岁的他仿佛经历过无数的黑暗日子,他对任何人都不信任。

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出国,可是他没有经济能力,对台湾以外的世界并不了解,台湾反而是世上最适合他居住的地方。

很想向他传福音,原来他母亲是虔诚的基督徒,他对教会并不陌生,但始终没法投入。

究竟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使他的人生那么灰暗。

汽车之旅仍然继续,但经常的情况是,我下车奔向海边,他坐在车里不动,对于一个只有三十岁的年轻人,总觉不大对劲。

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他,难道我也不值得你信任吗?他默然不答。我想大约在他眼中,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他跟着我,无非想多学点实用摄影技巧。

与一个不喜欢海的人看海,与一个不喜欢大自然的人同游,我还能与他说什么呢?可是就这样,从东北角到垦丁,我们几乎看遍了台湾的海。

有一天,我感到在台湾看海的日子要告一段落,我对他说︰“我知道你不喜欢看海,但谢谢你仍然为我开车。”他很讶异地回答说︰“老师你错了,我喜欢看海,这是我唯一不能批评的东西。”如果不是跟着你,我也不会看到那么多的海。我不会游泳,所以不敢走进海边,有时我坐在车上看海,也很满足。”

我很高兴,原来他也喜欢海。

我希望海洋能够安慰他,让他在台湾看到美丽时刻,而我,将永远怀念在台湾看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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