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死荫的幽谷(一)

 

◎朱炯仑 高雄灵粮堂
这些年来,如果有人私下介绍我,一定会说“这家伙得了cancer十多年,复发了三次,到现在都还没死,真是个奇迹。”这一句“奇迹”,似是将我十四年来罹患恶性淋巴癌且一再复发的痛苦与煎熬,简单地一笔带过,但若非亲历其境,外人是无法了解其中的滋味。
民国七十九年在我三十八岁那年,正值人生的尖峰,我拥有当时全美排行第一名校的企管硕士,以及担任中钢的一级主管,突然间,医生告诉我罹患了中末期的恶性淋巴癌,脊椎内外长满了大片的肿瘤。
我的感觉是愤怒与否定,为什么是我?死亡是什么?我这个“我”是否就会像泡沫般地“绷”一声地消失了?当时有一位知名歌手薛岳,罹患末期肝癌,余生最大的愿望是举办一场演唱会,他唱了一首“如果还有明天”,难道生命的意义只是举办一场音乐会,对我而言,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我感到彷徨无助。
在世俗的眼光里,当时我是风光的,几乎所有中钢的高阶主管都前来医院探视,安慰的话语不外乎是︰“小朱!吉人天相,你不会有事的啦。”“看你还这么壮,一定是医生弄错了。”
有一天,中钢向前董事长的夫人从加拿大来探视我,向妈妈告诉我的姊妹︰
“奶在医院照顾小朱之外,还得注意自己的身体,万一小朱有个三长两短,还有稚龄的儿女要照顾,还有漫长的日子要过。”听到这些话,我第一次流下了隐忍多时的眼泪。
在医院里,很多亲朋好友请托牧师或佛教的朋友前来慰问,告知一些神迹奇事,我觉得厌烦,一则是想到如果运气好,就不会倒楣得病,好事怎么可能再落在我的头上?再来是一旦面临生命威胁,就吓得跪求神明,未免也过于怯懦。我的主治医师是目前台北荣总的李良雄院长,问我是否有宗教信仰?我心里凉了一半,他大概是暗示药石罔效,我似乎只有去倚靠未知的宗教力量。
早在十九岁时,我就是一位受洗的基督徒,因为耶稣基督是我祖先的神,是我母亲的神。母亲在四十七岁时去世,唯有肯定永生神的存在,才能确定有一天,我们母子会重聚于新耶路撒冷。但是随着丧母之痛逐渐褪去,我离开了教会。
离开医院,回到家中,当时我的姊妹仍未信主,但对于无数与我们素昧平生、非亲非故的基督徒不住地代祷,非常感动。小港二苓福音中心的陈尚武牧师不辞辛劳,每个星期偕同弟兄姊妹来我们家探访,不久,我的姊妹就受洗而归于主的名下,我也因此重返教会。
几年后因搬家而转至凹仔底的高雄灵粮堂聚会。基督徒的生活是喜乐的,在灵粮堂里,我担任小组长,日常我们夫妻关怀他人,带人信主,特别是去探访一些罹患癌症的病人,替他们做按手祷告,并现身说法︰“看看我的神迹,借着信心与祷告,神可以免除我们走过死荫的幽谷,即使非得要走这条路, 的竿和杖,也都会引导我们,使我们免除凶恶,不怕遭害。”我也引用马太福音第六章二十七节“你们那个能用思虑,使寿数多加一刻呢?”来劝慰他们,活着就该喜乐,活着不是用来忧伤愁烦的。
民国八十六年十一月,我的癌症复发了,病房里很热闹,很多弟兄姊妹来唱诗歌,替我祷告。突然间事情倒转过来了,以前是我去安慰别人,现在变成大家来安慰我,这些话语对我来说,真是再熟悉不过了,诸如︰“神啊!我们的软弱,才显示出?的刚强!”“神啊!?是我们的山寨,是我们随时的准备。”
虽然,哥林多后书十二章八-九节保罗记述“为这事,我三次求过主,叫这刺离开我。他对我说︰‘我的恩典够你用的,因为我的能力是在人的软弱上显得完全。’所以,我更喜欢夸自己的软弱,好叫基督的能力覆庇我。”但是,神真的是要踩着我的头来彰显 的荣耀吗? 不是知道我的需要吗?为什么要我再度面对死亡的阴影?为什么一定要叫我跪地哭求?
大家都说我是个满有属神恩典的基督徒,但我的内心是干渴的,没有平安。我向神祷告,我又要再次的面对开刀、化学治疗的痛苦,这些都真是经过化妆的祝福吗?主啊!?这次要送给我的礼物到底是什么?
这些年来,我出入医院的开刀房多次,历经全身麻醉4次,局部麻醉就不胜其数了。在记忆中,最痛苦的一次是在民国八十年因化学治疗而导致免疫力降低,造成肛门脓疡,发高烧到39度,全身控制不住的颤抖,患部痛苦不堪,几乎若不仰仗5分钟一次止痛药,我就活不下去了。一位大学同学和他太太一起来探望我,到今天,他们还记得我当时全身发抖的样子。
哥林多前书十章十三节中保罗说︰
“你们所遇见的试探,无非是人所能受的,神是信实的,必不叫你们受试探过于所能受的,在受试探的时候,总要给你们开一条出路,叫你们忍受得住。”
主啊!你所给我们的试探,是我所能承受得了的。经过半身麻醉,手术房里,医生拿给我看着从患部吸出多达半碗的脓血,当下我觉得释放了。回到病房里,看到绑在手上的点滴,突然间,我发现手术前后所施打的抗生素都是一样的,医生告诉我,先前由于肿胀之故,药剂无法进入患部,去除脓疮后,即可进到发炎的组织里。突然间,我想到上帝的恩典,它每天都源源不绝的浇灌在我们的身上,但是如果我们不认罪,不顺服,恩典就会被阻隔在外。想到这一点,我心中充满了喜乐,我的属灵生命,显然有了进一步的成长。
但是,第二次的癌症复发,神到底要赐给我些什么属天的礼物呢?每天,我都在等待,或陶o个礼物就是我们人数已高达三、四十人的小组,以往大家因感情深厚而不肯分植,因着我的住院,一次就分成了三个小组。
我的癌细胞开始转化了,由中重度的型态居然变化成轻度,依据文献记载,轻度淋巴癌的平均存活年限是六至十年,当时具有效的医疗方式尚未问世。于是,我出院了,又过著基督徒的生活。
四年半之后,九十一年六月十七日的下午,当时担任小港医院耳鼻喉科主任的江丰裕弟兄眼眶泛红地告知,我的宿疾第三次复发了,病情发展得太快,他行医二十多年,从来不曾见过发展的这么快的癌细胞。当天下午五点多回到家中,放下从医院复印的电脑断层影片,突然一阵晕眩,眼睛出现严重的重影,心中颇为惊惧,莫非癌细胞已侵犯到视神经,是否我说再见的时间快要到了。
当时有一位和我们公司谈合作的日本朋友告诉我,日文的“再见”就是分离,中、英文则不然,其中含有“期酗U次再见面”的意思。人死了,虽然只是睡了,但那一天来临时,即便身体已衰弱得无法言语,我想,我应该还是会不胜心伤,毕竟,自己在往后的岁月里,无法和太太伴同尚未成年的儿女携手而行,却要无奈地对她们说声珍重再见,那是多么残酷与无奈的事情。
由于已是第三次复发,台北荣总医生采用了最先进的单株抗体疗法,再行施打剂量倍增的二线化学治疗,恶心、呕吐、疲惫等副作用甚为严重,我就像一叶无助的扁舟,被狂风巨浪抛的老高,然后又跌落下来,就像即将溺毙的人,我抓住雅各书一章六节中的话语“只要凭著信心求,一点不疑惑;因为那疑惑的人,就像海中的波浪,被风吹动翻腾。”,于是我在茫茫大海中载浮载沉。
很多年前一个周末的夜晚,我的姐妹在客厅看录影带,她说︰“你不要看这个片子,里面有很多描述做化学治疗的痛苦情节。”这部影片叫做“伴你一生(Die Young)”,是茱莉亚萝伯兹主演的。我笑着告诉她,当年只是不曾告知其中滋味而已,实际情况,较诸电影情节,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七十九年我第一次生病时,有效的止吐剂尚未问世,那种在浴室中抱着马桶、吐得趴在地上的日子,真是悲惨莫名。
过去我曾多次应朋友要求去探访他们罹患癌症的老爸爸或老妈妈,劝说他们接受化学治疗,每次大家都介绍说︰“看!我的朋友朱某某,经过化学治疗后,还是长得又肥又大,还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我总是私下告诉朋友化疗很痛苦,如果有第二次,我宁愿拿脑袋撞墙,也不愿再去做化疗。那是我第一次生病之后的事情,话不能讲太快,没想到有一就有二,有二还有三,真是没完没了的梦魇。
去年之前,我的体重高达100公斤以上,这是戒烟两次的结果,当然,在这里并不是劝告抽烟的朋友不要去戒烟。我目前体重不足80公斤,倘若是减肥,1公斤1万元,或钗酗H有兴趣问道,到底是怎么赚到这20万元的。我告诉各位,如果经历过放射治疗,弄得口腔舌头严重溃烂,喉咙剧痛,咳嗽不止,不想减肥也不行。
十四年前第一次化学治疗时,头发掉光了,治疗结束后,头发又长回来了,当时中钢的前董事长金懋晖先生见到我,开玩笑地说︰“你的头发是真的吧?瞧!我童山濯濯的脑袋,头发长了四十多年,长也长不出来。”
我回答说︰“只要去做化学治疗,头发就会长出来。”老先生笑着说我诅咒他。
各位弟兄姐妹!你们真的不知道做化疗后头发脱落满地,剩个大光头的滋味,我也希望大家日后不会有这些经历。
我的身体状况开始下滑,九十一年十一月化学治疗结束后,接踵而来的是人称“人间炼狱”的骨髓移植手术,何谓“骨髓移植”?骨髓是人体造血的中枢,当用极高剂量的化学药物或放射线去杀死癌细胞时,病人的骨髓也会遭受破坏,此时,再将取自病人或他人捐赠的骨髓输入体内,如果骨髓再生不良,移植就失败了。我们常看到公园或路边自外地移植的树木,它们都能存活吗?当然不是。尤有甚者,当骨髓遭致破坏,白血球降低至两位数(正常男性在四千以上),免疫能力极微,所以手术必须在无菌室中进行,避免遭受致命之感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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