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蘇柏克博士的著作 |
文◎蘇絔克(Patrick Sookhdeo)
譯◎時雨
前言
最近幾個月，伊斯蘭世界突然出現令人大為振奮的言論。來自幾個不同國家、備受尊崇的主流伊斯蘭領袖發表了一些意見，是有別於傳統保守的伊斯蘭教信念。他們挑戰伊斯蘭宗教法(sharia)的一些觀點，呼籲伊斯蘭教要步向符合西方社會規範的開明和現代化。或許最重要的主張是來自一個英國穆斯林群體的，他們主張廢除叛教法，在所有宗教事務上容許完全自由。
西方實施殖民統治時，把世俗社會的法制和教育制度也帶進伊斯蘭世界，這是現代主義衝擊伊斯蘭世界的開始，從此保守的穆斯林與自由開明的知識分子之間的關係一直緊張。
傳統保守派和基要派在整個伊斯蘭世界裡一直是主流聲音，尤其是在上世紀七十年代伊斯蘭運動復興後。保守派看伊斯蘭宗教法是神聖的啟示，不許有任何修改，何時何地也適用；每當有少數思想開明人士提議重新詮釋聖書以合乎現代處境和人權時，他們便起來攻擊。人數甚少的激進派穆斯林邊緣群體，曾經勇於公開挑戰保守派和基要派，他們希望重新詮釋伊斯蘭教，以合乎世俗現代化觀念、人權、宗教自由和性別平等的觀念。
但是，主流伊斯蘭教最近似乎出現一些重大分裂。教內一些顯赫領袖走出來反對一些持之以恆的傳統觀念、瓦哈比派和賽萊菲的教義和守則，又公開支持與現代主義相容的觀點。
改革家Ahmad Khan(1817-1898)和Muhammad Abduh(1849-1905)的學說曾被壓制，但今日在主流伊斯蘭世界重新引起注意。有些研究伊斯蘭教的專家說︰「有一場戰役正在發生，將決定伊斯蘭文明的走向，極端保守人士跟現代主義者、民主擁護者正在爭奪伊斯蘭群眾的靈魂。」
例子︰
科威特女性國會議員拒戴頭巾
2009年5月，科威特首次有四名女性獲選為國會議員，四人中有兩人拒絕在國會戴上伊斯蘭傳統頭巾(hijab)。她們爭取否決基要派提出的選舉守則修改提議，一旦提議獲通過，國會就必須執行伊斯蘭宗教法。
al-Azhar 的Tantawi 和尼卡伯
al-Azhar大學的教長Muhammad Tantawi最近到訪開羅一間中學，開羅是全球最大的遜尼派學術基地。他看見一個女生穿上「尼卡伯」(niqab，從頭到腳遮蓋全身的服飾)便大為憤怒，他命令女生把尼卡伯除下，跟她說︰「尼卡伯是傳統風俗，跟宗教沒甚麼關係。」諷刺的是，女生是為向他表示尊重才穿上尼卡伯。Tantawi一臉怒氣的對女生說，尼卡伯不是伊斯蘭的東西，只是習俗罷了，於是叫她除下。他又宣佈將發出命令禁止女生穿尼卡伯進入當地所有學校。他告訴學生︰「尼卡伯不是伊斯蘭教的東西，不過是習俗，我比你們、你們的父母更認識宗教。」
埃及宗教事務長Mahmoud Hamdi Zarquoq也反對尼卡伯的習俗，反對的程度比Tantawi更甚，他強調「只是習俗，與宗教無關……尼卡伯是人的發明，不是宗教的東西，那些宗教化的男人認為女人的臉和顎不應該示眾。」
Iman批評教會對穆斯林的迫害不予抵抗
教長Muhammad al-Hussaini是Leo Beck學院伊斯蘭研究的教師，他在今年初接受基督教電台(Premier Christian Radio)訪問時，責怪英國教會沒有對全球基督徒被迫害的事件主動揚聲反對。他特別提及尼日利亞基督徒被砍頭的恐怖襲擊、伊拉克基督徒家園被人縱火、巴基斯坦基督徒被石頭擲傷，或是借小題大做來攻擊基督徒的暴行。他特別指出巴拿巴基金為受逼迫的基督徒所作出的貢獻，以此說明基督徒可以如何回應肢體的受苦。
他說，穆斯林若是遭遇不好對待，世界各地的穆斯林便有過度的反應，但基督徒對基督徒遭受的迫害卻一直沈默。許多穆斯林只是找些代罪羔羊去代替他們受懲罰，因為他們知道西方教會只會嗚咽啜泣，除此之外不會作甚麼，因為迫害事件對他們來說並不重要，主要是因為受迫害的不是白人，也不是富有的人，所以他們可以將所有問題都責怪錫安主義者，而不採取任何行動。
他促吁教會為公義、受迫害的少數族裔發聲，他認為這樣做是可以向「穆斯林群體的心」說話。
英國伊斯蘭本土化
幾位著名英國伊斯蘭學者、宗教領袖在2009年10月出版意見書，對一些重要議題發表率直的意見，這是突破的發展，因為意見書沒有採用主流伊斯蘭領袖慣常使用的含糊不清表達手法。意見書主張伊斯蘭世界觀不應該單單建基於法律體系，也要包念伊斯蘭哲學、神學和文學。
意見書作者又認為，因為穆斯林是世俗民主社會裡的少數族群，伊斯蘭宗教法的執行與否純粹是個人和社群的意願，而不應有法律約束，穆斯林也不應該強迫非伊斯蘭教的鄰居完全遵守伊斯蘭宗教法；伊斯蘭宗教法不是列明違規事項的手冊，而是靈性教育和道德體系；伊斯蘭宗教法的目的和人權宣言之間有共通之處。
意見書反對執行伊斯蘭宗教法的伊斯蘭國家只持守神權管治的傳統觀念，認為這個系統沒有互相制衡的民主制度、問責制度，甚至可能產生極權專制。又認為，伊斯蘭教的成功和實踐不在乎是否有一個伊斯蘭國家，英國的民主制度有合法性，因其維護基本自由，不干擾人民的宗教生活。
意見書作者說，英國穆斯林十分喜愛英式的程序式世俗主義(跟意識型態世俗主義相反)，並支持相關的傳統。政教分離、政府對宗教歧視制定的原則，這些都給予所有人自由平等，讓穆斯林在彼此尊重、安全和人民享有尊嚴的社會裡有宗教自由，而不會受干擾。
他們清楚表明反對懲治叛教徒的做法，這樣做會將被看為真實的教徒和其他人明顯分別出來，繼而引起暴力和敵意。教徒與非教徒的界定只是在教義和敬拜上有重要作用，但在社交和尋求社會公益方面，反而要與非穆斯林建立友誼，平等看待他們，焦點放在共通處和相同價值上。
意見書主張，伊斯蘭教推崇人人平等的觀念，不分性別，因此要禁止迫婚、家庭暴力、殘害女性性器官，以及謀殺別人以換取殊榮。
又主張，穆斯林應該反對不公義和鎮壓，包括穆斯林對穆斯林的迫害、穆斯林對其他人的迫害。在自殺式恐怖襲擊和炸彈方面，他們表示除攻擊(聖戰)外，還可以有許多反對鎮壓迫害的方式，包括政治遊說、社會行動與寫作。在英國，外交衝突不是發動暴力的藉口。他們補充說，伊斯蘭教反對任何形式的暴力，不論是誰在背後支持……伊斯蘭教絕對禁止殺害無辜者的自殺和自殺式炸彈。
作者採納基督教的近代觀點，將宗教的罪和違法的罪分開。在叛教的議題上，他們認為伊斯蘭教恨惡叛教，但禁止歧視叛教徒，補加一句︰「很重要的一件事，簡單來說，人有自由皈依伊斯蘭教，也有自由離教。」同樣地應用在同性戀的議題上，他們表示可蘭經禁止同性戀，但也禁止對同性戀的歧視。
有關叛教的言論特別重要，作者清楚反對宗教法對叛教的立場，所有伊斯蘭法律學院都接納宗教法的判決，就是將判教的人叛以死刑。作者解釋說，早期的伊斯蘭教在戰爭時期，將叛教和叛國混為一談，是叛國犯應判死刑，而不是叛教徒。因此在今日，「不能強制任何人守宗教規條」。
處理叛教徒的伊斯蘭教領袖，從不敢質疑傳統叛教法的合法性，他們有兩個做法，不是將悔改期(通常三日)無限期延長(例如埃及的伊斯蘭教法典首長說明官 Ali Gomaa)，就是要求付延期償付金，直到可以完全執行宗教法的時候到了 (例如Tariq Ramadan)。
分析
伊斯蘭世界現正出現內部的權力鬥爭，有來自極端伊斯蘭恐怖分子的壓力，也有「反恐戰」的壓力，還有伊斯蘭政權和社會面對的危機，在這個時勢下，主流伊斯蘭領導層冒出了新主張，推崇合乎現代主義和人權的伊斯蘭教創製立法。
這些人看來是接納自由開明的改革觀點，將伊斯蘭核心價值作優先次序的排列，源於伊斯蘭文獻的信仰和道德規條本來壓倒字面解釋、政治和社會的詮釋，但他們主張找出伊斯蘭文獻的真實意義。他們看來是願意忽略那些與多元主義、自由平等人文價值有衝突的傳統伊斯蘭觀念。
總結
法國禁止了在公開場合戴伊斯蘭傳統頭巾，最近，擁有最高法制權力的憲法會議否決引入伊斯蘭金融，原因是一個世俗化的國家不能容許國家法制認同伊斯蘭宗教法的原則。
可是，美國和英國政府卻一直支持伊斯蘭社群裡最強硬和保守傳統的陣營，接納伊斯蘭宗教法在多個層面施行，這樣做很明顯是為了平息和討好他們。同時間，他們忽略較為開明的伊斯蘭社群的言論，認定他們是弱勢邊緣群體，不是跟政府對話的對象。
開明的阿拉伯人批評奧巴馬總統傾向接納保守和極端的伊斯蘭教，卻忽略自由開明的一面。一個思想開明的葉門記者指奧巴馬聘用的伊斯蘭顧問不能代表伊斯蘭世界，他們只是想推行伊斯蘭宗教法。其他人批評奧巴馬對塔利班和伊朗的態度，是想強化極端人士，削弱改革人士和思想開明人士的力量。
在自由開明和主流基督教宗派中也出現相似的情況，領袖在宗教對談中較喜歡伊斯蘭傳統人士和死硬派，卻忽略了伊斯蘭世界的改革聲音。
現在，西方政府和教會應該採取政策拒絕傳統伊斯蘭教的索求，並轉向支持伊斯蘭世界走向現代化，以及合乎理性的新言論。巴拿巴基金支持這些鼓舞人心的變動，為爭取改革的穆斯林鼓掌。
(作者是巴拿巴援助及巴拿巴基金國際總監，伊斯蘭及基督教研究學院總監，洛桑世界福音會議之伊斯蘭國際聯絡員。11月20日在香港差傳事工聯會主辦的講座「伊斯蘭對教會及其使命的挑戰」擔任講員。本文蒙作者直接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