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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陳淑娟
老實說，我對他是又愛又恨。多少時候，彷彿在他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逐漸地，又發現，那其實也是藏在許多人裡面的童年陰影──無助的小孩，操控不了環境，回應不了環境的要求，唯有摧殘自己，藉以發 情緒。
相識數年，這就是我眼中的阿鋒！然而，我已完全接納了他。
阿鋒來自湖南，初到廣東省參加留守兒童夏令營的那時候，他與父母親已經有整整八年沒見過面。那是夏令營的第一屆。此後，在有心人的資助下，阿鋒每年都來，可以說是與夏令營一同成長的孩子。到今年，在這工廠舉辦的夏令營已經是第四屆，阿鋒過了璁假就升初中，他也從營員升格成為「小老師」。
入營之前，所有經甄選有資格當小老師的孩子，營會前都必須先抵達營地報到，接受「志願者培訓課程」，這是今年的新規矩。課堂上，每位「准小老師」都要作自我介紹。就在面對自我的一瞬間，阿鋒情緒爆發，突然衝出教室，差點不能完成課程，當不成小老師。
我剛好在那時段擔任營會督導，巡營時撞上這件事。培訓老師氣沖沖地對我說︰「阿鋒不見了！」她要顧著其他孩子，不能分身，就派我去把阿鋒找回來。頂著大太陽、跑遍了營地也找不著，我真生氣，「有無搞錯，阿鋒還是我推薦來當小老師的，簡直太不爭氣了！」
遍尋不獲，我慢慢冷靜下來。想起聖經記載，主耶穌撇下羊圈裡的99蘋羊，苦心尋找出走迷途的那零丁一蘋。我下定決心，必須找到阿鋒！心一定，人也就清醒精靈多了。經過廢置的舊工人宿舍時，從眼角餘光，我瞥見未關緊的衣櫃門似乎動了一下，跑過去拉開櫃門，阿鋒正正就躲在裡面。發育不良、個子瘦小的他，剛好塞滿迷你衣櫃，所以只輕輕一動，就被我看見了。
我想拉他出來，他死也不肯。我苦苦勸他，他動也不動。僵持之下，我細細打量這個似是熟悉、卻又陌生的孩子，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是表現良好、獲選為小老師嗎？怎麼一下子又倒退了？」就在這時，我看見他的手指，每一蘋的指甲都磨損，指端破皮滲血，看起來像是受過甚麼刑罰似的，慘不忍睹。
我問阿鋒；「手指怎麼啦？」誰知，不問還好，一問之下，他開始用手指又敲打又磨地，大大力，連只是旁觀的我都覺得痛。我用力捉住他的手，不讓他這樣自殘。我把自己的身體也幾乎塞進衣櫃，抱著他，拍著他，輕聲說︰「不怕，不怕，我是來幫你的。」這樣過了好一陣子，阿鋒終於停止那激烈動作，慢慢地被我拉出了衣櫃。這時，我發現自己身上、臉上都濕了，分不清是淚還是汗。
這蘋寶貴的羊！我忘記自己的一切任務、一切身份，只由衷地說︰「阿鋒，沒關係的，沒關係的，不當小老師也可以的。不開心就說出來，老師仍然愛你。不要這樣傷害自己。」想起主耶穌如何愛我、接納我，又看見阿鋒這樣，我再下定另一個決心︰愛自己，好叫我有更多的愛，去愛那些有需要的孩子。阿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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