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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陳淑娟
這回遠道而來，是專程探訪一個孩子；她那戀戀不捨的眼神，一直停駐心間，想放也放不下。
感謝神，帶領我們進入這個山間小縣。從成都開車，有四、五個小時車程。道路修得挺好，車開起來也算是平穩。司機說，再有一個多小時就到了。我轉頭問坐在身旁的當地朋友阿秀︰「這條路很不錯呀！不像是貧困地方。」沒料到，阿秀很快一句頂回來︰「路好有甚麼用？好路把年輕人都帶走了！」
越瞭解情況，就越明白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據阿秀說，家鄉多老人、多孩子，少見青壯年人，整個感覺就是衰弱、敗落，缺乏生氣。她指著路旁一棟連一棟的簇新房屋，語氣有點唏噓︰「這些房子，表面看起來漂亮，其實只是房殼子，裡面甚麼也沒有。」她解釋說，年輕人到大城市打工，把老人小孩留在家鄉，長年聚少離多，許多人在孩子出生後就沒見上幾次面，「為的是甚麼呢？」阿秀抬抬下巴指向車窗外飛掠而過的一棟棟房子︰「哪，不就是為了把錢寄回來，好在家鄉蓋一棟新房子嘛！」
我和阿秀結伴而來，探望周宜蘢和她的家人。我心中帶著期望︰沒了爸爸的宜蘢，能享受在天父懷中的平安，找回永不失落的爸爸。宜蘢的爸爸在她剛念幼兒園那年，外出到廣東省打工，幾年下來，也開始在家鄉蓋房子。房子還沒蓋完，代價是︰從此以後，宜蘢就不曾在家裡見過爸爸，她也一直想念爸爸。升四年級那年璁假，爸爸工作的那間工廠舉辦「留守兒童夏令營」，宜蘢有機會參加，她最想的就是到廣東去探望爸爸。
我和阿秀在夏令營中擔任志願者老師，就這樣認識了宜蘢。整個璁假，宜蘢都顯出一種不尋常的憂慮，她憂慮分離──夏令營後，必須和爸爸分離、和老師分離、和朋友分離。她安安靜靜，乖巧得叫人心疼，也叫人擔心。雖然在培訓夏令營老師時，主辦單位總會提醒志願者，「不要與孩子產生情感黏結」、「不要輕易承諾」，要說「老師走了，愛會留下」。然而，人不在，愛是甚麼？實在不容易體會！
對宜蘢來說，愛就是一棟留下的空房子，爸爸是永遠地走了。
夏令營後，我和阿秀都報名繼續關懷在營會中服侍過的孩子，我們都選上宜蘢。我是因為放不下宜蘢那憂慮分離的眼神，阿秀是因為湊巧和宜蘢同鄉。我從阿秀處得知，宜蘢家遭遇變故，爸爸患上癌症；後來又得知，爸爸決定不動用積蓄接受治療，堅持要把房子蓋完……。這些消息，催促我們來探望宜蘢。
見到宜蘢，緊緊擁抱。宜蘢領我們參觀新房子──沒有裝修、沒有傢俱、沒有人住的房子！宜蘢和家人仍住新房子旁邊的老房子。畸形的現象是︰爸爸不會再回來，留下的房子，似乎填補了宜蘢那顆依附的心，她表面上看起來沒那麼「黏」了。難道這是因為房子不會「走」？
宜蘢這副動靜，令我好心酸，真想立刻告訴她︰「有愛才是家，必須在心裡打造一個真正有愛的家，才有力量不懼怕分離。」和宜蘢揮手「拜拜」時，我對自己說︰「再相聚才有再分離，為了讓宜蘢練習勇於面對分離，我還要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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