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傷害到相愛

 
 
 
 
 

王燕琴

從小媽媽在我心目中,就是一個超級女強人。外公重男輕女,原本成績不錯的媽媽,身為長女,讀完小學就被要求幫忙賺錢供應弟妹的學費。讀書不多的她,卻天生有做生意的才幹,很快地外公的生意便拓展開來。不過,會做生意的媽媽,幾年後認識在當地當兵的父親,很快便結婚,也很快的生下我。還是少女的媽媽,一點也沒有準備就當了一個女兒的母親。

弟弟四歲夭折
兩歲時,小我一歲的大弟出生,爸媽雖然忙碌,但是姐弟倆互相做伴充滿了歡樂,直到弟弟四歲那年。那年,弟弟不知道為甚麼持續發高燒,通常當我們身體有病痛時,都會習慣吃廟裡的香灰,而且也都很奇跡地痊癒了。但是這一次,卻一點也沒有用。愛子心切的母親,聲痍 U地哀求外公,送孩子到醫院去診治,卻遭到開辦神壇的外公斷然拒絕,理由是如果讓人知道他的香灰不靈,從此他顏面何存!當媽媽不顧外公脫離父女關係的威脅送弟弟到醫院時,他的病情已經十分嚴重,醫生診斷由於延誤就醫,孩子已經患了腦膜炎,生命在旦夕之間。在我模糊的印象中,那是長達一年的掙扎,當用盡了所有的積蓄與財產後,媽媽像是瘋了一樣的到處借錢,儘管貴利借貸、債台高築,外公又斷絕一切關係,她還是不計一切地,要救回自己的骨肉。然而,弟弟還是去世,心碎的母親在弟弟彌留的那一刻,哭出了血,紅色的眼瓷A媽媽那極深的悲痛,是我童年最難忘的記憶。

自小挨打長大
失去弟弟後,工作之餘媽媽就集中精神培育我。她覺得我天資聰穎,但是怕我不夠堅強,將來恐怕難成大器,所以決定要嚴厲管教,不聽話就打。從此,被媽媽打就成了家常便飯。衣架籐條掃帚,或者可以丟的小東西,都是媽媽管教的工具,就算爸爸和旁人阻擋都沒用。不聽話挨打,我可以理解。可是十歲那一年,我出去打工被人騙了工錢,還被冤枉偷錢,當我回家一肚子委屈,哭著跟媽媽訴苦,卻被她打了一巴掌,媽媽說︰「哭是沒有用的,人家欺負你,你卻只會哭,為甚麼不堅強一點,去跟人家理論呢?」我開始恨她。躲在棉被裡偷偷哭的我告訴自己,那個打我的女人,一定不是我親生的媽媽,我是被她收養的,否則她不會那樣對我。得不到期待中媽媽的安慰,我把失望的恨埋在心裡,寫在日記裡。

十五歲那年,媽媽和爸爸離婚。十七歲最後一次挨打,我赤著腳跑出了媽媽的住處。大學聯考失敗後,不顧媽媽的反對,爸爸苦口婆心的勸導,我決定開始工作賺錢,潛意識感覺讓他們心目中那個成績不錯的乖乖女,不去念大學,就是對他們離婚最好的抗議與報復。可是不去念大學,卻是愛讀書的我生命中最後悔的決定之一,直到後來成為基督徒重念大學夜間部為止。

在自殺邊緣遇到主
離開了家,愛情開始對我很重要,我期待在男友的身上,找到被愛與幸福的感覺。可是,每一次都只帶來更深的失望與被拋棄的傷害。於是,我開始想到自殺。在幾年當中,我自殺過三次,試過不同的方式,卻總在生命最後的一刻,聽見一個溫柔的聲音說︰「不要放棄你的生命,還有希望,因為我愛你。」那個聲音每一次都成為我掙扎求救的力量。但是我的生命卻沒有更美好,只是繼續更多的期待,更多的失望,更多的受傷。

第四次想到自殺,我把自己關在家裡,對著天花板怒吼︰「你不是說還有希望,你不是說你愛我,你是個大騙子,我早一點死掉不就好了,你害得我這麼慘,我再也不相信你。這次,請你把我的生命拿走,我不要了…」突然間,一個清晰的影像,好像看電影一樣在我的腦海中播放,我看見自己開著車,經過長長的高速公路,停在一個教堂的前面。我直覺地感覺這像一個指引,似乎我可以在那裡找到答案。我自言自語的說︰「你是神還是鬼,還是我自己胡思亂想,如果你是真的,可不可以答應我三件事。第一,那裡好像很難停車,請你給我一個車位,作為第一個信號,讓我知道你在;第二,現在已經很晚了,如果教堂的門關了,我就離開;第三,如果你真的要我進去,請你找一個認識我的人,告訴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從台北的汐止開車到位於台灣大學附近的台北真理堂。當我抵達時,一輛車剛好離開,順利地停了車,走到教堂門口的時候,教堂的正門已經關了。當我準備離開,一個不認識的姐妹卻不明所以地走過來,對我說︰「你可以從側門進去。」當她這樣說的時候,突然間,不曉得為甚麼我覺得好溫暖。當我走進教會的走廊,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突然一位高大的先生走了進來,不像其他人經過時簡單的微笑點頭,他認真的看著我,對我說:「我認識你,你叫燕琴對不對?你姓王。兩年前我去探訪弟兄姊妹家時見過你,歡迎你來。」當他說完,我開始哭泣,這個哥哥靜靜地聽我說完原由,告訴我︰「我想,耶穌就是你要的答案。」他問我︰「既然你不想要你的生命,可不可以把生命交給耶穌?」我當時想,沒有人要我,連我都不想要自己的命,如果耶穌還要,那就給 吧!

學習饒恕母親
帶我決志的哥哥叫勇堯,他的太太良慧,後來就成了我的保羅,教我讀經禱告。真理堂受洗前,牧師會帶我們做七個重要的禱告(也就是大家熟悉的七個釋放禱告),其中一個是饒恕的禱告。我發現我可以饒恕生命中所有傷害過我的人,卻不能饒恕我的媽媽。因為挨打的記憶、身體的痛、深埋在心中的恨,全部湧流出來。我的區牧麗珠姐,為我禱告,求神幫助我。當她禱告時,突然間我的腦海出現一幅奇異的畫面,那是我,小女孩的我。然後我又看見了另一個受傷的小女孩。神對我說︰「那是你的媽媽,是那個打你的媽媽,她也被她的爸爸打了。現在我把她交給你。」原本我很生氣,可是不曉得為甚麼,卻衝過去緊緊地抱住那個傷勢比我還嚴重的小女孩,和她一起哭了起來。我不知道怎麼樣才算是饒恕,可是我告訴神,我不想跟她生氣了,因為她比我還要可憐。受洗時,我的家人都沒有來,可是我偷偷的跟神說,希望 可以把我的家人帶到教會。

跟媽媽同住的困難
一年後,有一天早上禱告時,耶穌對我說︰「可以因為愛我的緣故,接媽媽來住嗎?」聽到這句話我嚇壞了,原諒媽媽是一回事,和媽媽重新生活在一起,還是很大的挑戰。我掙扎了幾天,後來想到媽媽根本也沒有必要跟我一起住,就答應了耶穌。沒想到當晚,媽媽竟然打電話來,問她可不可以搬來跟我住?我立刻覺得莫名其妙,甚至很生氣她提出這樣的要求,於是就掛她電話拒絕。後來,想起自己答應耶穌的事,就打電話給她,說了一大堆條件,要她全部同意,才答應她可以與我同住。

自從我們母女再住在一起後,吵架根本就是家常便飯。往往吵架,如果是我理虧,我就很難不翻舊帳,彷彿拿著媽媽的把柄,就可以替我錯誤的行為合理化。每次吵完,她哭,我也哭,對耶穌我也有一肚子氣,氣 為什麼讓我原本平靜的生活,變得這麼麻煩多事。後來我想了一招,乾脆跟公司申請到大陸工作,只有不要朝夕相見就好,況且我也沒有搬走,只是到海外工作,沒有違背對耶穌的承諾。這個計畫進行得很順利,不過最後當我出差上海,準備在聘僱合約上簽名時,卻突然手一震,我知道那是神給我的提醒, 並不喜悅我這樣做,於是我帶著合約飛回台灣。

媽媽車禍受重傷
當我風塵僕僕回到家,媽媽不見了,同時,教會一位姐妹打電話給我,邀請我參加當晚的禱告會。我很累也很不想去,可是不知道為甚麼還是去了,聚會之中,一位姐妹受聖靈的感動,詢問大家︰「在我們當中,是不是有誰,有一個擔子,是她擔不下去的。神知道,今天 要釋放奶!」我知道那是我,我不能再騙耶穌,於是我舉手請大家為我禱告,在眾人的禱告聲中,神對我說︰「媽媽不會再跟你住了,她要走了。」我開始放聲大哭,覺得我的媽媽好像要永遠的離開我,好像她要死了。我哭著跟神說︰「我原諒她了,請你不要讓她走,她沒有說愛我,沒有好好抱抱我,她不可以走,不可以走…對不起,我不去大陸了,請你幫我把媽媽找回來…」

當我回到家,才知道原來我的媽媽,因為嚴重的車禍送進了急診室。那一天,她終於和我的區牧約定了見面,她想多瞭解我的信仰,卻在赴約前被貨車撞到重傷,昏迷了很久才醒過來。後來她告訴我,當她在昏迷中,覺得自己好像由光明走到黑暗,但是沿路都聽見一群人的禱告聲,還有我哭泣禱告的聲音。然後一位身穿白袍,白髮長需的老先生,叫住了她,帶她往回走。走到最亮的地方,老先生摸摸她的頭說︰「孩子,你看,那是奶女兒正在為奶禱告,她已經原諒你,她很愛你,所以現在你要回去,好好愛她,重新開始奶的人生。」當老先生要走的時候,媽媽問 ︰「你對我們真好。你是誰?」 溫柔地笑了,在 的手心上有兩個大大的字︰耶穌!

媽媽的頭部和脊椎受傷的很嚴重,身體也有很多皮外傷。後來耶穌又給她一個夢,要她找女兒抱著她為她禱告,耶穌就會醫治她。於是長達三個月,我就早晚抱著媽媽,為她禱告,當我們第一天這樣做時,母女兩個人都很尷尬,我更是發抖,因為我並沒有為病人禱告的經驗,我很怕萬一沒有用怎麼辦。但耶穌每一次,都讓我感覺到 也緊緊的抱著我們,不只醫治媽媽的身體,也醫治我們的心。媽媽的外傷,一個月就好了,內傷調理了半年,大部分都痊癒了。後來在幾個特會當中,神也奇跡地醫治了媽媽的青光眼,並且賜下聖靈教導媽媽讀經和禱告。

嫁到香港
媽媽受洗後成為很愛禱告的基督徒,她每天都為我能找到好對像代禱。一年後,我跟住在香港的先生談戀愛,沒想到三個月後,我們就決定結婚。神應雀疑咩i,我嫁到了一個愛耶穌的家庭,我的老爺奶奶他們對神的敬虔、在婚姻中的智慧與對盟約的堅持,讓我們夫妻蒙受許多的祝福。婚後先生支持我重拾書本,更讓我有機會追求求學時期的理想。我不曉得那麼快就會離開我的母親,成為一位妻子,但是那一年和媽媽的相處,讓遠嫁香港的我沒有了遺憾。

現在,我們母女偶爾還是會吵架,可是多了一個好女婿去幫我道歉。神也不斷調整我和媽媽的個性,讓我們都學會更溫柔地對待身邊的人,還有重新認識對方。為了我和小弟,她每天都禱告,請天父教她怎樣當媽媽。這幾年來,每一次和媽媽相聚,我都覺得她又有一些不一樣。今年二月,她特別說要來香港散散心,我和小弟便聯手安排她的行程。沒想到,她來之前就已經不舒服,到香港後感冒又加重,體力不足的她哪裡也沒去。後來,我又心疼又生氣,氣她為甚麼不舒服還堅持出國,讓大家都很擔心。原本兩人都很期待的相聚,為這件事我又和她吵了一架。她走後的那天下午,我一個人走過和媽媽一起走過社區小路,想起了很多小時候的事,想起了出水痘時,她徹夜不眠地守護著我;想到她要還債,還給我找最好的幼稚園;負債纍纍的爸媽,為了我沒有自殺,還負責任的還清所有的債務;想起讀書不多的媽媽總是千辛萬苦地打聽哪裡有好老師,可以幫她教導她的女兒;想起我高中比賽受傷,母女連心,沒有接到通知的她竟然趕到學校送我去醫院;想起我對她說的重話,看見我事後難過自責的哭,她急忙擦乾眼瓷A假裝沒事的樣子。突然間,明白媽媽不是真要來散心,她是掛念在香港的我!

女兒把愛的生命帶給母親
原來這世界不會有完美的媽媽,也不會有完美的孩子。在我們成長的過程當中,父母和小孩都會犯不同的過錯。但是耶穌由天父而來的愛,卻為我們承擔了一切過犯。在我訂婚的時候,媽媽做見證,她說︰「父母都覺得是我們把生命帶給孩子,但是我的女兒卻把愛的生命帶給我。讓我在耶穌的愛裡,重新再活一次。知道我的女兒,當我不瞭解怎麼愛她才好,耶穌就已經替我愛著她;當我的父母沒有好好愛我時,耶穌卻一直疼愛著我¯那是我生命最大的安慰和快樂!」
「母親怎樣安慰兒子,我就照樣安慰你們,你們也必因耶路撒冷得安慰」(賽66:13)。

這是我和我媽媽從絕望走到盼望,從傷害走到相愛的故事。謹以此文,獻給畢生希望我比她還要幸福的媽媽,我的母親¯王素緞女士。願正在裊牧漣 S姊妹們以及所有耶穌愛的媽媽們,母親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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