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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自尊心這回事，好像吹氣球，可大可小。不去碰它還好，若不小心翻動它，觸痛它，那便可以一發不可收拾。」
◎林醒文
揚聲器傳來健兒們頒獎時的歡呼喝采聲，閃燈此起彼落，不過沒有我們的份。一片喧鬧聲過後，人群漸次散去，我們夫婦倆全身汗臭味，拖著疲憊的步伐離開這個黃金海岸十五公里山道賽的場地，坐進公共汽車回程的車箱裡；不期然拉扯到剛才比賽的驚險鏡頭，目睹著迎面而來的一名跑手就在身旁撲倒，工作人員連忙截停了我們，讓路給救護車盡快將傷者送院救治。
正當我繪聲繪影的說得活形活現時，忽然太太話峰一轉，開始訴說著她的腳趾骨越來越痛，令她百般困擾，除了希望我能認同她身心多有痛苦以外，並且要求我盡早表態，應否尋求專科腳醫來作進一步檢查以便查明真相？乍聞這番說話，本來疲憊不堪的身軀，頓時整個人都繃緊了，因為這些都屬「舊聞」，上上幾次的討論也沒法做出甚麼好的結論來，這次也注定沒有好收場，雖然男人是喜歡解決問題的動物，但我們的女人也不用想出這般左右做人難的題目來考我們的智慧吧！眼前的情勢，處理她的腳痛永遠是優先之中的優先，總不能說腰包裡的錢比她的腳痛來得重要，這是犯不得的死罪。但若贊同她去看專科，很可能從此就跌落一個會吸錢的無底黑洞裡，而且最後可能仍然找不出原因！
腦際間正盤算著怎生應變的當下，那短短不到三秒鐘的遲疑就出賣了我。唉！只怪自己道行不深吧，她看我沒甚反應便更火上加油了，開始板臉投訴我一直沒有好好理會她的苦情，也絲毫不去關心她的「慘」況！看官們，是不是很冤枉呢！本來一句話都沒有說過的男人，這時被迫入牆角也應據「理」申訴了，「我不是已經陪過你一同去見過家庭醫生嗎？還去化驗所照了X-ray片，並且醫生覆診時也說沒有明顯的骨裂徵狀，並附送一句︰這類痛症有可能永遠找不出原因的。」通常這類非常合法合理的辯解理由對許多女人來說都是站不住腳的，很簡單的原因，就是不合「情」嘛！所以那些自以為聰明的男人腦筋動得快，便死得更快。
每當身邊的女人被你抓狂之後，她的語調音色自然有輕度的略快和提高，迎著這股撲面而來的勢態，我最後驚人地爆出一句︰「你的腳沒有痛呀！那有痛呢？」這時太太好像如獲至寶般的高興，立即回敬︰「怎麼你在否定我的感覺？」此語一出，我心裡想這次是賠定的了，作為家新的帶領夫婦，竟然栽在這個連學員都懂得的原則上──「感覺就是感覺，不應批評或更正別人的感覺」，通常男人遇上這等「困窘」的場面，為著顧存面子，都會裝傻扮懵，顧左右而言他，與我相處近卅年的太太那有不知甚麼回事，她沒有窮追猛打，要求道歉，無非留下活口，日後好相見。而這個自知死要面的男人又怎能不心存感激這份「不殺之恩」，留待將來捨身圖報。
回到家裡坐定定後，仍然為著剛才犯上的錯誤而大感不值，摸不著頭腦究竟甚麼導致自己「喪失」理性呢？是場景嗎？是氛圍嗎？是情緒嗎？都不應該是最重要的原因吧，究竟我「死」在那裡呢！過了兩天，當我上facebook匯報那天十五公里賽的戰況時，終於真相大白，猛然記得太太那日跑得很快，而且還訴說著為了歡迎我衝過終點，連累她沒法拿到那件細號的紀念T恤，我也差點忘記自己比她跑慢了十分鐘的事實，原來有時男人面對失敗，一是扮大方，好像若無其事，裝出一副很瀟灑的姿態，二是盡快「洗腦」，正所謂忘記背後，努力面前，也不理會怎樣發生的，趕忙按下「delete」鍵，全部將這些「瘀」事衝入廁缸裡，忘記得一乾二淨。老實說，就算我也真心相信自己才不會為這種事而看不開，雖然好像是一宗「有風度男士」都不應介懷的小事，但潛藏在我男人特有DNA的深層意識裡，其實我是計較的，是會介意的，尤其是我跑不過自己的太太，隱隱是男人很丟臉的事情。咦！我又認識多了這個男人。
男人自尊心這回事，好像吹氣球，可大可小。不去碰它還好，若不小心翻動它，觸痛它，那便可以一發不可收拾。根據自我評估後的檢討分析，案發現場是太太跟我訴說她的腳很痛，我不是很高調即時否定了她的感覺嗎？請大家告訴我，一個宣稱自己身患腳疾，而又跑快男人十分鐘的跛子來跟你訴說腳痛，你若同情她？倒不如她同情你好了！唉！怎會這麼巧，又刺中了男人的死穴。誰會那麼殘忍叫一個自尊心嚴重受創的男人去感同身受自己女人的腳痛呢，救命呀！
藉著這次事件，讓我開始關注到探索自己體內的獨特男人習性，重新體會男人要明白女人的感受實在不易，特別是當他通不過自己的理性思維時，便會即場當機，更遑論去認同對方的感受了，難矣！蝴蝶們，你們是神放在我們身邊的好幫手，因著你們的拍和，戲才演得更像我們的真我。
(作者是國際家庭更新協會總幹事；文章轉載自《家新季刊》2010年4-6月期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