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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怡明（美國紐澤西州主恩堂會友）
前言︰美國「911恐怖攻擊事件」已屆滿三年。一千多日以來，「911事件」不僅成為美國的夢魘，也掀起全球反恐戰爭與牽動國際局勢的發展。在此時記念「911事件」三週年之際，本報選刊一位親身經歷「911」，卻蒙神保守化險為夷的見證。
2001年9月11日是美國歷史上不可能被人遺忘的「國難」日。
自由民主受到卑鄙惡毒的恐怖主義挑戰。一小撮不擇手段的暴徒劫持兩架民航飛機，先後撞擊象徵富裕繁榮的紐約世界貿易中心的兩座大樓，使這兩座一百一十層的高樓倒塌，全球震驚不已，世界各國領袖相繼發表聲明譴責。截至2003年10月31日的核實統計，世貿中心的死亡人數是2752人。這天也是我一世永遠難忘之日，因為我從空前浩劫中逃出來。
感到爆炸撞擊卻不知是飛機
我是在美國紐約州之藍十字公司（EMPIRE BLUE CROSS BLUE SHIELD）之電詢部工作，負責公司電話記錄系統。公司總部二年半前從紐約中城搬到世貿北座大樓，租用從十七樓到三十一樓之辦公地方，將近二千人在此上班。我家住在新澤西之東漢渥茂（EAST HANOVER）鎮。當日一如往常，我早上七點由家開車到哈里遜（HARRISON）車站，轉坐地鐵到世貿中心，大約八點十分進入我在三十樓的辦公室。首先，看看各種電話報表及水解電話系統都運行操作正常，即到四十三樓的世貿曙U買了一杯茶及早點，回到三十樓一邊吃早點一邊看電子郵件。
沒多久，突然聽到一大聲爆炸聲，我及坐椅被彈起一尺左右，急看手錶大約早上8:45左右。我立即要站起來卻站不穩，地板在搖動。雙手抓住我能抓緊的東西站穩。此時聽到座位附近的同事們在尖叫，有的高呼炸彈爆炸、有的喊叫地震、有的叫嚷馬上離開辦公室。我的第一反應是往緊急階梯處跑，甚麼東西都沒拿，三步當兩步一下子衝到緊急階梯入口處。
急忙逃難卻不忘氣喘同事
我們這三十樓大約有二百名職員，出口處已有不少人在衝入。此時我忽然想到一女同事喬茜（JOSIE）有氣喘病，半年前才作了脊骨手術，一定跑不快，遂在梯級口處等她跑來，讓她進入，我才緊跟在她後面下樓梯去。我看喬茜被嚇得面色鐵青，滿臉眷炕A因她有氣喘病，呼吸到爆破燒焦的空氣，更是使她呼吸困難，喘不過氣來。我叫她不要緊張、不要哭，保持鎮靜，避免耗費體力，一層一層的緊跟她慢慢下來。我也握緊階梯的欄杆，擔心會被後面很多衝下來的人推倒滾下去。有人罵我為何不走快一點！？我只好說下面有一位氣喘病的人，跑不快。
前進無門卻後退無路
接近底下時，水管震破，大水瀉入逃難的階梯裡，大家才又拚命的衝下去，深恐跌倒。好不容易跑到三樓，直通大樓二、三千坪大廳休息處（LOBBY）。此時可以看到天空正如細雨的飄下各種各樣的東西，如座椅、桌面、電腦、木板、垃圾桶等，相當驚人！若被擊中，不是喪命就是重傷。我那時還不知道大樓已被飛機撞擊到。跟著一大堆人跑往出大路的旋轉門出口，這種門一次只可四個人出去，大家還很有秩序一個一個跑出去，排在我前面約有一百多人。等到我快有機會衝出時，忽然聽到兩聲爆炸，原來是出口處對面街兩輛停在路邊的汽車，被上面跌下大如水桶的物體擊中，引起爆炸，火焰冒出十尺高，有如電影裡警匪交戰約驚險鏡頭。正要衝出去的人，趕緊又旋轉進來，大聲喊叫「退！退！退！」深怕更多的汽車再爆炸而受傷。
在此情況下，前面要衝出去的人退回來，而後面是從大樓各層樓梯一波一波衝下來的人潮。我被夾擠在其中，喬茜也不知被擠到那裡去了。正是前進無門，後退無路，令幾個女人急得幾乎發瘋，有的大聲哭叫，有的在地上滾跳，有如世界末日的來臨。我也覺得情況相當嚴重，緊張起來，那時我就祈求神保佑我。幾百人在大廳休息室擠來擠去，推來推去，實在如坐針氈。
拚命奔跑卻乏力
幾分鐘後那兩輛爆炸汽車的火勢逐漸消滅，就有人開始衝出去。輪到我時，我雙手抱著頭，使盡力氣拚命跟人往哈德遜河方向奔跑。這時覺得雙腳並不合作，沒有跑得似想像的那麼快。記得小學時是一百公尺的選手，赴美留學前是台南市省運足球隊的健將，自認衝跑速度不錯，可是這時就是跑得不夠快。當我奔跑逃命之時，發現地面上許多掉落下來的旅行袋、高跟鞋、西裝服、手提電腦、燒焦鐵片和破玻璃等等，有如經歷戰從的廢墟。
有些年輕女人，穿著時尚高底鞋子，跑了幾步就跌倒在地上，爬了起來沒再跑幾步又跌倒，又叫又哭，這一種哀鴻遍野的場面，猶如人間地獄。這時我也看到一位穿黑衣的神父或牧師，反而朝反方向往災區大樓奔跑，大概是去幫忙救助或安慰受傷者，這種赴湯蹈火，雪中送炭的行為，使人覺得人間還有溫暖。我誠心祝福這位神父或牧師可以平安地去，平安地回。
同事重逢卻遇無良小販
話說我一口氣跑了二、三千公尺，才敢回頭看看後面到底發生了甚麼天災地變的大事，時間大概已是上午九點十分左右。一眼望去，世貿北座大樓在八十多層附近的紅炎火舌有二、三丈高，正沿著大樓四邊熊熊燃燒。在一百多層的樓層窗口，有些人正在探視是否有逃生之處。南座大樓六十多層處附近也已被撞擊，冒出大火與大量黑煙。此時才聽到路旁的人說是暴徒劫機撞擊大樓，難怪地面上到處是機上旅客托運的手提或手拉旅行袋。
被衝散的同事喬茜也在這時上氣不接下氣的慢慢跑來，我立即過去與她擁抱拍肩，互相安慰，彼此慶幸能從死亡之蔭谷逃難出來。沒幾分鐘，又有幾位同樓的同事相繼跑到這較安全之處，一次又一次的我們互相擁抱哭泣。一位女同事更哭得死去活來，無所適從。這種從死亡谷逃出來的滋味，除非親身經歷，實無法體會到驚慌哀痛的重生喜悅之感。
總算有五位同事聚在一起，大家心裡感到安穩一點，便慨略交換如何逃生的經過。這時，我看河邊路上有一小攤正販賣各種冷飲及小甜點，同事喬茜口渴要買一瓶礦泉水，一問才知一瓶要價美金兩塊錢，比平常售價多一倍！真沒良心，在此兵荒馬亂竟敢賺不義之財，但實在沒有辦法也只有被敲竹槓。
聯絡上家人卻聲痍 U
世貿大樓是建築在紐約市曼哈頓之南端。浩劫發生後，地鐵巴士全部都停頓，唯一的交通工具是兩條腿。為了遠離災區，成千上萬的人潮大都往東再北走。這種場面有如電影戰爭片裡成千上萬難民逃亡的鏡頭。沒想到軍事強大、經濟富裕的美國，會有如此讓人一看而心酸腸斷的場面。
當我們幾個人跟著這一大群人向東逃跑時，看到比我們早先跑出來的一位男同事哈利（HARRY），他正等在公共電話亭旁要打電話，排在前面的人至少有三、四十名，我建議同事將我們自己要聯絡之人的電話號碼給哈利，不然一直等下去不知何時才輪到自己向家人報平安？大家認為此建議甚好，一一念了電話號碼給哈利。只是，輪到喬茜時她竟記不起家裡號碼，急得哭了起來；在此驚慌受創之際，腦裡一片空白是常有的事。果然稍待一會她就記起來了。
待哈利和他家人聯絡上時，電話那一頭想是聽到哈利尚在人間的聲音，高興得哭泣起來。哈利反而說︰「親愛的，我好好的，不要哭嘛！」在場的三位女同事，聽到哈利此時反而安慰太太，激動得全部貼在哈利的背後大哭，我也無法控制跟著哭了起來。心想那時若是我能親向家人報平安，那是一件多令人嚮往之事！我更加體會到「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的意思了。哈利逐一念出我們幾個人的電話號碼給她太太，請她一一代為致電報平安。事後知道哈利太太馬上打了電話給各家報平安，這真是一件令人感恩且難忘的事。
想到有人會向家人聯絡報平安，我們幾個人心裡也舒暢多了。大家仍繼續沿著河邊之路往北走，我的手裡拿著尚未喝完的礦泉水瓶。突然有一位年輕的白人女子，大約二十多歲，跑到我面前，以誠懇的語調向我說︰「先生，你可否倒一點點水在我手上給我喝？我渴得快死了！」我立即打開瓶說A整瓶要交給她喝，但她說︰「不行，不行，你幫我倒到口裡就好。」我才倒了一點點到她口裡，她就用雙手馬上把水瓶推開，表示那一點點水已夠了，並感激得痊y如注，一直說︰「謝謝，神保佑你。」此情此景，我感動得滿眼熱淚。沒想到災難時，如此一位落泊的年輕女子，心靈不知受創多少，本想擁抱安慰她一下，但最後也作罷。事後我想不通，這位白人女青年為何找我這個東方臉孔的人要水喝？因為喬茜也拿一瓶礦泉水在手裡，不知是否我的體態跟她親人有點相似？
世貿倒塌卻有人要發災難財
走了一陣子，對面迎來了將近二百多部警車、鎮暴車隊、消防車，風馳電掣的往災區大樓駛去，警鈴響個不停。此時，突然聽到轟然一聲，世貿大樓南座倒塌下去！雖然我們已離災區有一段距離，大家仍嚇得拔腿狂奔，尖叫不已。哥倫比亞大學地震儀器測出，此一下塌等於二點五級地震威力，附近大樓地基多少被震傷，也難怪世貿五號和七號大樓當晚相繼倒塌下來。想這些摩天大樓轟然倒塌，不知多少人葬死在那裡，那些遺族家庭不知要承受多少的痛苦與憂傷！那時我真是義憤填膺，開口大罵，一吐心中的怒氣。
前後走了四個鐘頭才來到四十三和四十四街的聯合國大樓附近，我就與幾位同事分手。我到聯合國那裡遇到幾位中國人，大家交談一下後，就往中城找我女兒。心想全城交通封鎖，今晚八成無法回到在新澤西的家，看來得暫時在女兒公寓過一晚。後來知道四點半有一班火車，從三十四街車站開往新澤西。
我上了車，車上人擠得滿滿，我旁邊站了兩個穿西裝人士正在談論這次浩劫。他們說公司會馬上尋找地方趕快辦公做生意，他們在七十二街有一棟大樓，平常可開價一百五十萬的辦公地坪，這一瞬間可以抬高至二百五十萬或再高一點。此時此刻不知多少人在憂傷，這兩位竟在車上高談發財之道！
家人重聚恍如隔世
六點半左右火車抵麥迪遜（MADISON）車站。我兒子來接我，第一眼看到他時，我熱痕蓮y，緊緊抱著他，深深的感謝神保佑我平安回來。七點回到家，看見太太又是擁抱一番，心中感激一家能平安在一起。
這一天的浩劫逃難經歷，讓我看到了人性的光輝，也看到了人性醜惡的一面。消防人員、警察先生等明知有生命危險，還是往災區衝去救助人。而文中提到的小販、地產商竟利用災難賺取不義之財。人生無常，誰會知道那數千人早上一如往常離家上班去，就如此天人永別。奉勸諸位弟兄姐妹，要堅固信靠神，凡事謝恩，珍惜自己，把握機會常與家人在一起，享受天倫之樂。（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