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文◎即或不然；圖◎蔡婉玲宣教士、台灣熊星怡姊妹
每次聽蔡婉玲宣教士(Debbie)分享，我都反胃作嘔。她到柬埔寨負責豐榮事工，建立豐榮女兒之家，庇護被性侵犯的女童，包括雛妓、人口販賣受害者等。院舍內收留的女孩，記錄中年紀最小的是五歲。
耶穌需要宣教士
「沒有人幫助的困苦人， 也要搭救。」 (詩 72:12下)
Debbie原是一位香港中學教師，1999年曾到柬埔寨短宣一年，當時首都金邊晚上仍可聽到槍聲。2003年，發現患上癌症，返美國休養治療。病魔接連攻擊，經多年醫治康復後，開始思考人生下半場。當時，在北美成立，由女性信徒、教牧組成的基督教豐榮團契，會長吳淑儀對社會公義素有負擔，熱切推動到柬埔寨幫助慘遭人口販賣的女童。結果Debbie負起重任，相隔十載後，2010年重返柬埔寨，與台灣勵馨基金會合作成立豐榮女兒之家。
「耶穌為什麼要道成肉身？」承諾前，Debbie一直尋求印證。有次退修，她看到耶穌釘痕的手，感受到他的無力感(powerlessness)。她感到耶穌既知道那些受害女童的痛楚，也愛那些女童。他不是高高在上的來到人間，因此宣教士要學他道成肉身，去到有需要的人中間作僕人。基於愛耶穌和愛耶穌所愛的信念，Debbie便重踏宣教路。
唯有耶穌能改變
據紀錄片《無法無天︰販賣靈魂的商人》說，在柬埔寨的士高，一杯啤酒四美元、一杯果汁五美元，一名雛妓 ……不過三美元！
太誇張了吧？於是我向另一位在柬埔寨多年的宣教士求證。她回覆︰「比一杯啤酒還要便宜嗎？我初到工場時，聞說一名雛妓比一杯可樂還要便宜的。」
今天的柬埔寨建築工地處處，樓價上升，車水馬龍，一片興旺。但Debbie重返之時，眼裡看到的卻是經過十年，人心依然停滯，人性的扭曲、人與人之間的不信任未變，社會百病沉重，像考試作弊根本不成問題。
曾有學者指出，對付雛妓的最有效辦法是發展經濟。花大錢去成立中途庇護宿舍，倒不如去辦工廠。女工有收入，經濟地位上升，雛妓問題自然消退。曾幾何時，台灣還有公娼，台北到2001年才廢除妓女證，原因並非是有民間救助機構如勵馨基金會的存在，而是經濟發展。
「但對那些已被侵犯的女童呢？」Debbie認同，發展經濟有助提升女性地位。問題是那些已遭毒手的年輕美麗的靈魂，將來即使有收入，那些傷痕仍然深入骨髓，沒人包裹醫治。唯有耶穌，才能給回她們自尊，重享生為女性的尊榮。耶穌比喻，為了一蘋迷羊，牧羊人留下九十九蘋羊去找它。對Debbie來說，那些小女孩就是她要尋找的，一蘋都不能少的羔羊。
華人教會的更新
人口販賣其實是一個龐大產業，黑社會在各環節分工合作。因此，對抗人口販賣也不能單打獨鬥，各機構要連成網絡，有人負責到前線拯救女童，有人提供中途庇護，有人協助女童重返社會。
Debbie回到柬埔寨後，便用了一年時間熟習環境，加入相關網絡，籌辦豐榮女兒之家。結果她發現，這些對抗人口販賣的機構全是西方人！沒有華人、韓國、菲律賓或其他亞洲國家宣教士。(筆按︰台灣勵馨基金會最初同樣由外國宣教士成立。)
為什麼呢？她推測，或許因為亞洲人有男尊女卑的傳統。此外，港台等地多中產教會，中產教會往往少接觸這類前線事工。而且因為未有人開始，大家難免有不碰不錯的保守思想。至少，作為唯一參與的華人面孔，這身份給她帶來壓力，有時感覺孤單，又深怕犯錯，容易被人質疑。
基本上，亞洲的性文化是壓抑的，亞洲人在公眾場合諱言有關性的事情。西方人性觀念開放，甚至今天美國人已改稱妓女(hooker、prostitute)為性工作者(sex worker)。性開放的社會並非比較好，有她的大問題，但在性文化開放下，較能正面應對人口販賣等問題。
「不過，我看到情況已經改變。」Debbie分享她到香港的教會分享，往往反應正面。2012年吳淑儀姊妹曾假座禧福協會舉辦公開分享會，同樣激起廣大迴響。問題可能只是要有人開始，許多香港信徒都願意在這方面出一分力。
宣教苦與樂
另一方面，Debbie第一次短宣時裁培的年青人，如今已經成長起來，能夠承擔使命，令她大受鼓舞。她盼望將來女兒們能變成同工，由受助者變成助人者，一起拯救女童。
現時女兒之家的運作已趨穩定，交由柬埔寨人接手管理。Debbie抽身負責在貧民區籌建女子學校，期望明年開辦，接收50個小朋友，從教育入手改變社會風氣，學校同時兼具婦女中心功能。由於通貨膨脹，建築費不斷上升，令她深感壓力。此外，又構思發展社企助人自助，自行開發德育教材等。
當然，宣教期間會遇到一項又一項的挑戰，例如︰她曾兩次遇劫，豐榮女兒之家試過離奇失火。根據Transparency International公佈的「2013年貪污指數」，柬埔寨廉潔度在全球177個國家中排名第160，在整個亞太區僅高於北韓，因此在柬埔寨按正途辦事，往往吃力不討好。此外，柬埔寨未能培育出足夠的社工，人手常常不足，更何況豐榮的目標是栽培當地人，所有事工最後交由他們接棒。
感恩的是，神的供應總不缺乏，甚至她還未想到需要這樣的人才，上帝已經為她們預備好，讓她知道所行合乎神的心意，不是單打獨鬥，有國際的弟兄姊妹和神在天上不絕的支持。有時候，她們會犯錯，好心做壞事，但神好像已預知她們的愚蠢，讓事情有令人滿意的結局。
「你有沒有想過，神為什麼要與人同工？」訪問中Debbie忽然反客為主問道。經過這幾年的服侍，她深覺神看重的並非事工的成敗，而是人的本身。在服事過程中，她也經歷被神修剪、改變。這讓她深深體會到，耶穌並非高高在上、抽離的神，而是有血有肉、成了肉身、住在我們中間、豐豐滿滿有恩典的道。
香港信徒可做什麼？
由於要保護女童，避免黑社會滋擾，因此豐榮女兒之家對探訪有嚴格限制。據曾到當地實習的台灣成功大學女生熊星怡分享，台灣的勵馨基金會是從150位申請者中挑選及遣派其中3人，比香港考大學還要嚴格。現時，女兒之家最需要社工、心理輔導及牧師等人才。日後女校成立，開設婦女中心，對探訪會更為開放和有彈性，不過仍限姊妹參加。
有時候，年青人看到社會上的不公平，會立時想起來伸張正義。Debbie建議，作主的精兵，可以先和神建立良好的關係，好好裝備自己，留心多一點人口販賣問題，以及第三世界的實況。愛神所愛，主必引領。
宣教士與社會運動
為什麼宣教士要參與對抗人口販賣的社會運動呢？Debbie分析，福音在柬埔寨已經生根，當地教會能夠自傳，今後的宣教工作是到遍遠的地方傳福音。相反，柬國社會仍存在許多問題和陋習，需外力協助更新。綜合她多年來的分享，筆者歸納出三點。
「婦人焉能忘記她吃奶的嬰孩，不憐恤她所生的兒子？即或有忘記的，我卻不忘記你。」（賽四十九15）
父母之愛，是人倫之中至親密的一種，可惜被販賣的女童，許多正是給父母賣到火坑；對她們來說，心靈傷害極深。幸好，主早許諾，他比婦人更牽掛她所乳養的嬰孩，這一份愛對受害女童至為珍貴，又是其他無信仰社福機構所欠缺的。
「若有人在基督裡，他就是新造的人，舊事已過，都變成新的了 。」（林後五17）
那些受害女童，年紀小小便被侵犯，之後就算治好創傷，受教育成為人才，但曾遭毒手的遺憾始終無法改變。不過，基督應許，任何人只要誠心捨棄舊我，便是新造的人，他能將萬事更新，因為他也曾被釘死在十字架上，遺憾不再成為遺憾，這與一般心理輔導並不相同。
「神就照著自己的形象造人，乃是照著他的形象，造男造女 。」（創 五27）
人口販賣的問題，根源是柬埔寨「男人是金，女人是布」的文化。社會大環境不改變，受害女童獲救後返回社會，仍要繼續面對殘酷的傳統。幸好，聖經告訴我們，男女都是照著神的形象造的，生下來便是平等。配合普及女子教育，改變男尊女卑的思想，才能破除販賣女童的詛咒。
探訪申請
離開金邊國際機場，出口處給旅客的City Guide前數頁，便有一則全版廣告，提醒旅客孤兒院不是動物園。
柬埔寨經歷內戰和赤柬統治，社會失序，一方面張開手歡迎外國NGO，但廿多年來外國投入百億美元援助，人民生活依然改變不大，仿似一個被詛咒的國度。甚至有人把孤兒院視作一門生意，就像「職業乞丐」，看準外國人的善心借此謀利。
尤其甚者，一些人自稱宣教士，打著慈善的旗號到當地開孤兒院，實則是戀童癖，從中飽嘗獸慾。2012年，浸會宣教士Charles Manning被保護兒童的NGO揭發，藉詞為男童洗禮，先後性侵三名分別14、15、16歲的男童。然而根據當地法律，他最終僅被判監一年。去年底，又逮捕在金邊經營無牌孤兒院的35歲美國宣教士Daniel John，指控他侵犯了5名15歲以下男童。
Debbie慶幸當地政府正視問題，收緊對孤兒院、中途宿舍的監管。為防意外，豐榮必須慎重篩選外來訪客和義工。她直言，有三種訪客讓她特別頭痛︰
1) 毫無準備便來訪的教會；
2) 抱著好奇心來「打卡」的人；
3) 自我感覺幸福，女童十分可憐，因此來施捨憐憫的信徒。
柬埔寨故事 #1 ︰ 考試
過去在柬埔寨公開考試作弊如家常便飯，為此循理會在當地的助學事工要自辦考試，不能參考學校成績。曾有女生校內考試時不讓其他同學看答案，事後反被教師批評自私、沒有互助精神。今年柬國教育部決定嚴格執行高考紀律，結果全國合格率由去年的86.77%急降至25.72%，A級學生由全國86名大跌至11名，政府最後被迫讓落榜學生十月中重考。
柬埔寨故事 #2 ︰ 人禍
一些柬埔寨村莊有賣女的傳統，原因可能只為換一部電單車，想買電視機看電視。有時候，人口販子會美言帶女兒外出打工，至於十歲女童可到金邊、泰國幹什麼？彼此心知肚明。這情況的遺害甚至達到一個地步，媽媽不敢?愛親生稚女，以免日後分離痛苦，默默接受命運的安排。回想幾十年前的香港，一些守舊家庭誕下女嬰，長輩不也會說︰「又生了一件蝕本貨。」本質上，我們都是罪人，差不了多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