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讓他們再遭遺棄河南愛滋病孤兒訪港記述

 

文/嚴詠思

雪災算得甚麼

時值農曆二月,氣溫零下七度。

看著孩子們在雪地奔走、又趁著他們努力收拾行裝時,我總會問他們這些問題︰「你想到香港嗎?」「想啊。」「你想在香港看到什麼?」「高樓大廈。」而多數孩子會沉思很久,然後只管笑著回答︰「不知道。」

我不認為他們一定要表現得很興奮的樣子,因為我知道現在要由河南經廣州遠道到達香港,是多麼艱難的一件事。

由周口到廣州火車站需20小時的車程,但從新聞中看到,在雪災的影響下,現在30小時的車程也可能是小事情,孩子們的輕描淡寫直叫我這個作為成人的自愧不如。

可能他們的淡然,是因為人生中最大的風雪,他們都經歷過了,所以眼前的,都只是小意思吧。

新聞說,因為風雪阻路,旅客在火車上多滯留20多小時的慘況。我決定不再想下去,既然決定了要做,還擔心什麼呢?結果在河南的數天,沒雨沒雪(只是在廣州遇上了雨)。「平時這個時間(二月)啊,都不會下雪的,這場雪真是幾十年一遇……你們來之前那天還在下的,現在才停了。」

一個也不能少

2月2日早上,為了小孩們的安全和舒適,要坐飛機到廣州,再轉到深圳。於是,行程是︰

1. 由學校到鄭州︰四個多小時
2. 由鄭州飛廣州︰兩個多小時(如果不計算因航機延誤而滯留了三個小時的話)
3. 晚上12時到廣州,在酒店睡了一晚
4. 由酒店試圖到廣州火車站,轉了兩次公車花了個多小時,最後發現連地鐵都停駛
5. 由廣州到深圳︰三個多小時
6. 在深圳停留一晚,會合和福州來的小朋友,一起經羅湖到港。

只計在交通工具的時間,是兩天之內15小時。

如果全部都是大人,看起來還是蠻簡單的。但我們五個大人帶著的,是十一個體弱多病、從沒出門,連車也很少坐的孩子呢。上飛機時,因孩子們不懂,所以過程儼如打仗,過關就如走難,我們都嚴陣以待,恐怕隨時會走失其中一個。

過程之苦,令從沒見過她主動開聲的苗苗,在廣州苦等時,也肩著嘴問我︰「我們還要坐多久啊 ?」本來一直甜笑的她,那刻也笑不出來了。

但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他們這次來港真的不容易,處處都是恩典和神開路的結果,正如他們列隊時,常聽到的一句話︰「你們太珍貴了,一個也不能讓你們走掉,我們不會拋下你們任何一個的。」我們能夠接待這班從風雪中走過來的小朋友,其實是我們的福氣。

兒童有被擁抱的權利

每人都希望有個家,但對孤兒們而言,那一處才可叫為他們的家?

今年新年,香港基督教正生會和中國扶貧基金會合辦一次名為「我有一個家在香港」的送暖計劃,把一班愛滋孤兒及一般孤兒,帶進屬於他們自己的一個家,讓他們感受被愛和尊重。

「兒童天生就有被擁抱的權利,不論他有沒有愛滋!」曾經聽過基督教正生會總裁這樣說。新年的這個計劃,便安排了每名小朋友入住一個香港家庭,為期七天,藉與他們相處、活動,讓孩子們感受到家庭的溫暖,明白自己的存在價值,令生命得以豐盛及完滿。「每一個人,都可去實現夢想和驚喜,每一個人也可以。」

計劃進行的同時,內地雪災令交通受阻,帶菌的小朋友身體又會比較虛弱,有人問,是不是應該中止計劃呢?但是,大家都覺得應該堅持下去。如果取消,他們可能永遠沒有機會實現這些夢、體驗這些愛。要知道,根據研究數字,「愛滋病」帶菌兒童的壽命,一般會比正常人短。

在內地太多人歧視,這裡起碼能帶給他們一份接納。要人不歧視弱勢人士,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把他們藏起來。「就算有人歧視,要教他們勇敢面對,只要他們知道自己的價值,又何懼呢?就算有人不給予他們機會,就是那些人有問題,問題不是出自他們有愛滋。」這句話,也是總裁說的。

所以,今次的接待家庭,分別接待了11名HIV+的帶菌兒童,本身就表現出一種接納的力量,實際受惠的兒童可能只是很少數,但只要大家不歧視,他們的處境就會好很多。

我要做大記者
攝影/范明晨

這個小記者,相機愈用愈高級,我真是自愧不如了。

明晨是愛之學校的孩子,很喜歡拿著相機拍人。除了他,我實在沒有信心把相機交給其他孩子,不純是因為偏愛,因為他對人和事的負責態度,絕對能令你安心。明晨會主動提醒我要關窗,幫我拿這做那,交給他的事都不會有所差池。然而,他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

一次,在忙著和小孩玩時,突然靈機一觸。「明晨,拿我的相機去拍吧。」當然我也不忙叮囑他要小心我的相機。「想想你會怎樣介紹你的學校,等到了香港,你便可以給別人看了。」

個多小時後,他交還相機。

其實他真的很有攝影觸覺,我全程最喜歡的照片,就是他拍我和孩子在雪地上玩,當時大家都不知道他在拍照。

透過孩子所拍的相片,你會更明白他眼中的世界。可能是因為成長在貧乏之下,他拍的,很多都包括洗衣機和熱水爐。之後,他來到酒店,更拍了20多張電視機的相片,弄得我不知該不該沖曬出來給他。

還有很多照顧他的叔叔阿姨的相片,相中各人都笑得很開懷,看著,覺得每個笑容都充滿愛。有誰猜得出,這個鮮明活潑、善解人意的孩子,和死亡早已擦身而過?

正常人體中,每毫升血液該有800至1,000個人體免疫系統中樞細胞(T4淋巴細胞),而愛滋病毒 (HIV) 入侵人體後,患者身上的T4淋巴細胞會因愛滋病毒的攻擊,以每年減少50至70的速度下降,令人體喪失對各種疾病的抵抗能力,甚至可能會因感冒之類的病毒而引致一病不起。

明晨四年多前入學時,每毫升血液只餘下37個T4淋巴細胞。但在醫生、愛心媽媽、以及他自己的堅持和努力下,現已回升至300多。他抵抗力差,皮膚受到感染,留下了一些痕跡,有些香港孩子見到難免會有問題。但對我而言,在這些痕跡上,只看到生命的美麗和感動,不禁在心中常常為他打氣。

在到港的途上,看著他拍的相片,我感歎了一聲。「因為他這麼聰明,卻有這個病,覺得很可惜嗎?」友人問。我當時答是。母嬰感染的小患者,一般而言不會活過15歲。

在香港,一個隨行的記者問明晨︰「你這麼喜歡拍照,是要做一個小記者嗎?」
明晨瞪一瞪眼,扁了扁嘴,神氣的回答︰「我不要做小記者,我要做大記者!長大後要做記者!」

這個夢,有可能實現嗎?有的。這一篇的照片,就是范明晨的作品。

我們,有能力和他一同發夢完夢,就是我們的光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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